她也不是没有心愿。
世俗的愿望她有许多,多到数不清的那种。
她渴望爹娘爱她,她渴望恩师长命,她渴望挚友如愿,她所渴求之事,太多太多
可是爹娘并不爱她,穆阿媪未能长命,赤华还与她一道颠簸,青麦走不出濯陵
就算虔诚发愿,亦不能实现,毕竟这一切或许早就是命中注定。
既如此,那对神明,她便不为其徒增烦恼了吧。
雨,落下来了。
雨还在落,落在九松寺的青石板上,泛起了层层涟漪。
寺里的小和尚见祝昭一动不动地站在檐下看雨落,于是寻了棋盘两副棋子给两位无言观雨的施主送了过去,双掌合十道:“二位施主,秋雨不知何时能停,
不若手谈几局,消弥时光。”
落子声与落雨声交织,祝昭从容地应对着袁琢的棋子,突然开口问道:“袁大人若是你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,可想过要和她怎样过日子?”
袁琢执棋的手微微一顿,而后恢复如常,一如既往地落子:“没有。”
祝昭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,方才询问:“为何?”
“袁某无根无蒂之人,从来不奢求能遇到白头偕老之人。”袁琢低头看着棋盘,缓缓地说。
祝昭看不见他脸上神情。
她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了棋盘上的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,清明的声音与窗外雨声相和,带着不解与劝慰:“你应当相信自己能遇到。”
你应当相信自己能遇到,应当相信你能有别的活下去的理由。
袁琢听完却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,轻叹了一声放下了棋子往后一靠,他转头看向了窗外淅沥的落雨和在雨水的洗涤下青翠欲滴的古松,淡淡道:“相信是一件太过虚无缥缈的事情。”
祝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,她在想二十又二的青年应当是怎样的。
应当像她长兄那样无忧无虑,已然娶了妻却还是长不大,应当像周涤那样意气风发,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,应当像崔协那样赤忱勇敢,虽然对未知的迷茫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孤注一掷。
总之不应当是袁琢这样的,带着无尽的孤寂与破碎,丝毫看不到任何一点该有的生命力。
一想到他,她就只能立马想到一匹白驹,一柄长枪,一个老翁。
唯此三物。
他这样淡淡的,祝昭只是看着却觉得自己酸涩了起来,细细密密的,无能为力的。
她想说些什么,但她又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。
袁琢这时将自己的视线从窗外古松上移了回来,猝不及防就跌进了对面那双清丽澄澈的眼眸。
祝昭只是望着他,但他却感觉到了别样的,未言出的,难以名状的情愫。
他被这复杂的眼神灼伤地心脏发紧,慌忙垂下眼眸拿起了又一颗棋子,匆匆道:“我的话不全然正确,或许世间确实有太多事值得相信,若是四姑娘相信,那就请继续相信下去。”
祝昭深吸了一口气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傻子!
祝昭只能在心里暗骂,都这样了却还想着将她从低沉的情绪中托举到光明的希望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