卜道子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帐外,帐内烛火忽被穿堂风卷得一晃,映得卜崔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格外分明。
他跨前一步,玄甲上的兽纹在光影里张牙舞爪,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:“父亲,您为何让卜道子去?”
“这头阵便是决战的引子,若换了我,胜算定然比他高!”
“我们已经放弃了峡州,如今是第一战,若是败了,对于我军的士气,那么必然是致命的打击!”
卜虎抬眼看向长子,目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顿了顿。
对于自己这个儿子,卜虎是十分的喜爱,可以说卜崔是北方难得的少年英杰,即便是到了人才嚷嚷的中原,那也是可以称之为少年英杰。
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,部族里“万人敌”的名号绝非虚传。
可此刻,他眼底的锐利却敛了三分,只淡淡道:“你若去了,赢了,反是坏事。”
“怎么说?”卜崔眉头拧得更紧,甲片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“齐万敌连胜数战,锐气正盛,却也怕咱们有后招。”卜虎指尖在帅案上敲了敲,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:“你若一战破了他的前锋,他定会疑心咱们藏了主力,反而会收兵休整,转头去休整,如此之下,必然下次来犯必然是更大的狂风大雨。
他话锋一转,眼神沉了沉:“可你若败了呢?”
卜崔喉结动了动,没接话。
“你是我卜虎的儿子,是全军公认的铁脊梁。”卜虎的声音缓了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“你一败,将士们便会觉得天塌了一半,士气崩了,齐万敌正好趁势踏平伏牛山,直逼洛阳。”
“这险,不能冒。”
卜崔怔了怔,攥着拳的手慢慢松开。
卜虎看着卜崔的样子,随后拍打了下的肩膀,随后说道:“当然,你是我军最锋利的剑,我自然不会让你一直在我军之中,无所作为的!”
“最锋利的剑,那么自然是要最在关键的时刻,发挥出来他该有的作用!”
“那……卜道子输了,士气不也一样受打击?”卜崔仍有些不解,声音低了半分。
虽然卜虎这么说,但是在卜崔看来,这是自己父亲的推托之词。
卜虎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:“他输了,有你在。”
这简单的三个字像块石头落进卜崔心里,猛地砸开一片清明。
他望着父亲眼底深藏的算计,忽然懂了……卜道子是块试金石,试的是齐万敌的斤两,而他自己,是压箱底的底气,是无论输赢都能撑起军心的定盘星。
“父亲还有更深的计划?”卜崔追问,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。
卜虎却摆了摆手,目光扫过帐内屏息凝神的亲兵,声音压得极低:“急什么?等这阵仗过了,你自然会明白。”
卜崔看着父亲讳莫如深的眼神,终究没再问。
他太清楚父亲的性子了,但凡没说出口的,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,多问无益。
只是心里那点不甘,终究像火星似的,在甲胄下暗暗灼烧。
帐角忽然传来一声轻咳,卜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他比卜崔矮了小半个头,身上穿的不是主战的玄甲,而是缀着护心镜的软甲,更衬得身形单薄。
他攥着袖角,指节泛白,声音细得像帐外的蛛丝:“父亲,若不放心大哥,让我去也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