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点,杨幻真看得非常清楚,所以,他带着杨家这百余口人住在赵家,不但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分家,也懒得掺和虚妄村的大小事宜。
即便赵密对他很尊重,每逢大事都会出言询问他的态度,但杨幻真却总是笑呵呵地回道:“呵呵,村有村规,家有家规。这一件事儿,就不能让两个人做决断……你要干,我支持你;你要不干,咱们翁婿就喝点小酒,谈天论道。”
这种态度,不光杨幻真本人具备,就连杨家的所有成年子嗣,也都具备。他们从不会对赵家要做的事儿指手画脚,只潜心悟道,欲求更高。
静谧的赵家大院中,杨幻真穿过水雾弥漫的回廊,拎着两坛好酒,就来到了女婿赵密清修的悟道庐。
他大咧咧地推门而入,气息悄然升腾,竟骤然蒸发了门口飘入的雨水。
内室,赵密感知到岳丈的气息,便幽幽睁开双眼,略显惊愕地传音道:“岳父,您怎么这时候来了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!”
杨幻真笑声爽朗,伸手就将酒菜放在了方桌之上:“昨夜我与辰儿一同盘坐明悟,偶有所获,心情舒爽,便想着来看看你,与你喝喝酒,解解乏儿。”
自那日赵密与儿子赵皓辰,以一碗粥的由头,大论父子之情后,后者就被打入了“冷宫”,不但主动辞去了巡堂大人一职,还被撵到了姥爷杨幻真那里去闭门清修。
赵密自内堂中迎出,表情无奈道:“这清晨寅时就要饮酒,也真是没有辱没您老酒鬼的名号啊。”
“我修道之人,无感岁月时辰,想什么时候喝,就什么时候喝。”杨幻真甩了甩脸颊两侧的白发,脱掉鞋袜,便自行坐在了榻上。
赵密对喝酒、泡女人这种事情,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。他只对实现自我价值有兴趣,比如登得更高,走得更远,力压同辈的惊世之才,功绩比肩旧主之辉煌等等,这些事情才会令他拥有强烈的自我满足感。
只不过,此刻岳丈乐呵呵地提着酒肉而来,他也不好扫了老头的兴,就只能弯腰落座,陪着对方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饮酒。
“哗啦!”
杨幻真摊开油纸,亮出几道下酒的小菜,而后便自己给自己倒了起来。
赵密坐在对侧,也没有任何拘谨之态,只用筷子夹着清淡的凉菜,一边吃着,一边顺嘴问道:“他在您那里还安生吗?”
杨幻真闻言顿了顿,反问道:“他是谁?”
“您还跟我装糊涂?”赵密淡淡地回了一句。
“哈哈哈。”杨幻真大笑:“俗话讲,无官一身轻。辰儿这巡堂堂主不当了,反而心境变得更加沉稳了。这两夜,他不需半个时辰,就能进入明悟状态,此等天资,还在我之上啊。”
“嗯。”赵密听到这话,伸手就要去拿岳丈为自己斟满的酒杯。
“等一下,先别喝。”
杨幻真伸手阻拦了一下,苍老的脸颊上笑意更浓:“我活了四百余岁,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。他虽主动辞去巡堂堂主一职,但那毕竟是你撸的……老夫今天一来是为了与你小酌,二来便是要为外孙出头。”
“……!”
赵密听到这话,便主动收回拿杯的手掌,淡淡道:“您想怎么出头?!”
杨幻真没让赵密拿酒,而自己却先喝了一杯:“这三大案,一直都是由辰儿主办,另外两堂为辅,且只监督,不插话。巡堂追查到神墓之后,辰儿距离‘真相’就只有一步之遥了,你却非要逼着辰儿辞去巡堂堂主一职。这不等于是,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脸吗?”
“你这当爹的,等于是在宗族堂内,否定了儿子的所有能力和努力,也会让外人看了笑话的啊。”
“他是因为不行才辞官的,‘能力下等’这四个字会是他身上的污点和耻辱,也会挫败他在同辈之中的自信和威望。我觉得,不论是做对做错,你起码都要让他做完,再下最终定论啊。”
他话语直白,语气中也充满了质问之意。
赵密稍作停顿,话语简洁地回道:“我不让他辞官,这宗族堂的人也会逼着他辞官的。在三大案一事上,赵家做得太多了,辰儿‘做的’也太多了,很多人都已经心生不满了。与其让这种不满发酵,还不如急流勇退……!”
说到这里,赵密目光锐利地抬头看向了岳丈:“他留下了一个自己解决不了的烂摊子,那后面的事儿,就只能我来接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