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得安宁。
不得安宁啊
不知过了多久,袁琢的呼吸渐渐平稳,身体的颤抖也轻了许多。
祝昭试探着轻声问:“还能起来吗?地上凉。”
他没有说话,只是松了松手臂。
祝昭扶着他的胳膊,慢慢将他从地上搀起来,他脚步虚浮地靠在她身上,两人一步一晃地挪到床边。
将袁琢安置在床上躺好,祝昭替他盖好被子,又拧了热帕子帮他擦去额头的冷汗,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。
刚出房门,就见赵楫正背对着她站在石阶下,不停地搓着冻红的手。
听到脚步声,他连忙转过身来,急切地问:“祝姑娘,中郎将怎么样?”
祝昭道:“安定了,刚睡下,许是今日情绪起伏太大,郁症又犯了。”
她目光在院门口扫了一圈,疑惑地问:“赤华呢?”
赵楫回话:“她说她记得大夫给中郎将开过的药,所以上街采买去了,应该很快就回来。”
祝昭点了点头,两人一时没了话语。
沉默片刻后,赵楫忽然叹了口气,望着紧闭的屋门低声道:“中郎将,是硬生生从死人堆里杀出条血路来。”
他轻叹一声:“世人只见中郎将以军功累迁,岂知当年微贱时,上头的人虎视眈眈的,都想要夺取他的尺寸之功。”
祝昭凝眉望向他。
“我们这些白身微卒多多少少都会遭到夺功之辱,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?窝窝囊囊的,中郎将不,他当年就一人提着银枪直闯大将军营帐替我们抢回军功,他说,还我们功名或是取你首级,请选其一!大将军哂笑,就问他啊,你不怕死吗?中郎将说,跣足者岂畏履?卒既畏死,孰人不畏死?我就是从那刻开始敬而从之,愿意誓死相随他的。从军的这些年,中郎将身上伤痕累累,诏狱进了两三次,真是我唉”赵楫说不下去了。
祝昭站在原地,听着赵楫的话,指尖不知不觉攥紧了。
寒风刮过脸颊,冻彻心扉。
她站在廊下,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。
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,一声,又一声。
恍惚间,时光忽如潮水退去。
而那个手提银枪,眉目清亮如星,满是少年意气的身影,正隔着悠长未知的岁月,与她静静对望。
檐下风灯忽明忽暗,照得她眼角微光闪烁。
为什么?
为什么想要扛起所有人的命,却轻易地将自己的命掷于风前?
任由它,明明灭灭。
她抬手,指尖触到脸颊一片冰凉,才惊觉落了泪。
“祝姑娘”赵楫轻声唤她。
祝昭无意识地踮了踮脚,微微蹙起眉心试图将眼中的泪水收回去。
见她没有回应,赵楫又轻声道:“祝姑娘,求你救救中郎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