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宗庆那张肿胀变形的脸,后槽牙咬得吱嘎作响。
小时候翻烂的《西游记》突然间在我眼前活了过来。
那些青面獠牙的妖怪会摇身变作慈祥老者,吃人不吐骨头的山精野怪顶着文人雅士的皮囊,此刻我才猛地明白过来,书里写的哪是什么神话,分明是在拿着朱砂笔戳戮现实血淋淋的伤疤。
他们穿着西装革履,戴着金丝眼镜,端着红酒杯谈论着风月,游离在各式各样所谓的上层社会,可剥开那层人皮,内里全是啃食活人骨血的恶鬼,那些被拐带走的姑娘,可不就是祭坛上待宰的童男童女嘛?
而我们,不过是睁着眼撞进修罗场里的蝼蚁!
瓶底子蹲下身,鞋尖碾着地上斑驳的血渍:“宗哥,你信命运,信报应吗?”
宗庆靠着墙根瘫坐着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肿成馒头的脸颊,喉咙里滚出声轻笑:“信啊,我这条烂命,迟早要还的!”
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,灯光刺得他眯起眼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
“那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?”
我瞪大眼睛,恶狠狠的注视他。
宗庆冷不丁咧嘴笑了,牵动伤口渗出鲜血,他抬手抹了把脸,指缝间混着血和灰:“高尚之前,我首先得活着啊!”
他的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:“还记得那句话吗?穷生奸计、富长良心!”
他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领,胸口剧烈起伏:“三年前我闺女肺炎,在诊所打一针青霉素要八十块,我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站在门口,医生眼皮都不抬,医院会救坏人,绝不会救穷人!而当时这份‘脏活’,至少可以让我的孩子看病、养病,每天喝上纯上牛奶!”
瓶底子的镜片冷不丁闪过一道白光,像是把出鞘的利刃:“所以,你现在把我们几个带过来,准确来说是骗过来,并不是什么良心发现,只不过是希望借我们的手摆脱过去的生活,对吗?”
“唉。。。”
宗庆喉咙里溢出声叹息,像漏风的破风箱,他盯着自己肿胀发紫的手背,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,半晌才艰难地点了下头。
“那你凭什么认为,我们可以做到?又凭什么觉得,我们一定愿意帮你?!”
瓶底子突然站起身子来,左手托在膝盖上,右手竖起的食指几乎戳到宗庆的眼睛上。
“我。。”
宗庆猛地抬起头,眼白里布满血丝,嘴唇抖得厉害。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垂下脑袋,额头几乎要磕到自己的膝盖上,声音闷在胸腔里嗡嗡作响:“穷生奸计,富长良心。。。我现在有钱了,至少不再为了生计犯愁,可每到晚上,只要闭起眼睛都是那些姑娘和孩子们的脸。。我害怕!是的,害怕自己有天会遭到天谴,而你们年轻、敢拼,我。。我只能赌这一把。。。”
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,表情又真挚无比,让人感觉好像真的很想痛改前非。
“你放屁!你还在胡编乱造!真特么能演啊!”
猛不丁间,瓶底子提高嗓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