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生的全名叫特斯朗情·卡拉瑞亚·扣谋米拉。这几个词分别对应的意义是“祖母”、“良药”、“蛇”。至于名字的意思是“祖母的药是蛇”,还是“蛇的药是祖母”,就仁者见仁了。
这个名字来自于张生的母亲。他娘是大离人,憎恨他的父亲,如避蛇蝎;想念他的祖母,如饮苦泉;却又感激他的到来,如得神药。此后很多年,无论其他人怎么说,说张生的母亲不爱他,张生还是相信,自己的出生曾是饱含期待的。
可就是这么一个期待他降生的母亲,在他满月那天,被打入冷宫,吓死了。张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对她有个印象。
皇宫里的生活不好过,没娘的孩子尤甚。他的兄弟姐妹们像饿狼一样彼此撕咬,为了活下去,撒谎几乎是无师自通。
在这样的地方长大,他的内心充满了阴暗和疯狂。支撑他的唯一一丝良善,是母亲身边的嬷嬷,那老家伙总说他母亲多好多好,搞得他多期待一样。
到了八岁那年,母亲成了他最讨厌的人。别的皇子皇女都有强大的母族,只有他的母亲,什么都没有。托她的福,张生早早熄了争位的心思,用各种手段将自己变成了质子,然后半路出逃。
他想看一看母亲念了一辈子的鱼米之乡,富庶天堂。
还不是张生的张生满怀期待,却不知道,自己是从一个地狱走入了另一个地狱。
大离人居然在打仗,和诡异打仗!他们怎么敢的?哪怕他们雪国人,也是依靠雪山,逃到诡异都不能去的极寒之地,才能躲避诡异。
他们全民皆兵,见了张生就往他身上丢小绿水,请他吃“好果子”,夸他是“偶虾”、“屯屯糊”、“螂贝”。后来张生明白了,自己的发色是异端,像诡异,所以人们都想除去他。
他在雪国,是懦弱的南方人;在大离,是野蛮的雪国人。他是一个多余的人。
语言不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,就像把人扔进猴子群里。张生经常因为一个正常的举动引起大笑。他想要学习大离语言,可当时正提倡家学,而他没有家。
在无数个异国他乡的日子里,从嬷嬷那里得来的一点点好,就变得如此鲜明。可嬷嬷是雪国人,早已经安居故里。张生只能照着她的语言,一遍遍绘制母亲的模样。
当他终于通晓异国语言,熟悉铁锅炒菜,他抵达了绿白州。
这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,和外界一切都不一样,就好像有来自上古时代的人,一直在维持着原状。
张生周身没有了那些恶意,一时还有些不适应。直到他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。
阴郁,低沉,孤注一掷。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。
他轻易抓住了这个小偷,看他拙劣地骗自己,说自己不是偷窃,而是断袖。张生将计就计,打算回他的屋子,再狠狠惩治他一顿。
可他看到了张氏女。那女子羞于提自己的名字,说当年一时冲动,私奔为妾,已经不配用真正的名字了。这愧疚让她反复煎熬,病骨支离,却又露出了那样灿烂的笑。
“你是我儿的朋友吧?你是我儿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呢。”
她强撑着病体,给他们炒了一大碗饭。在之后的日子里,更是从各种方面关心他。哪怕家里买不起衣服,也要在补丁上开出花。
张生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了,但看着张氏,他想他已经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了。
被她教养出的儿子,也不是太坏的东西。那个小偷,明明嘴上说着不情愿,却还是把他带到了家。说着要赶他走,却又在夜里出来找他。他想着再待一天,再待一天吧,明天就走,可每一次的第二天,都忘了这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