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为国操心!听说那些弹劾章相公的御史,背后都是司马相公的人!他们说章魏公资敌误国!”
方才那名书生啐了一口,“整日里念叨着‘祖宗之法’,可祖宗之法能让咱们吃饱饭吗?章相公在西北屯田,让边军自给自足,省了多少民脂民膏?如今倒成了罪过?”
“唉,朝廷的事,咱们小民哪说得上话?”一个教书先生叹息,“可章相公真任不得侍中,这天下……怕是要更乱了……”
数人闲聊后,都是唏嘘不已。
沉默片刻,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,原来是几个太学生正激昂陈词,痛斥朝中奸佞误国。百姓们纷纷围拢过去,听得热血沸腾,有人甚至高喊:“章相公无罪!朝廷当明察!”
茶肆中的百姓既有为章越鸣不平,也有为司马光叫好的,争论声一片。
……
州桥南巷的“清风阁“内,几名身着常服的官员正围坐在临窗的雅间。与窗外茶肆喧嚣如沸,室内却只闻茶汤滚沸的轻响。
几名身着常服的官员围坐在青瓷茶盏旁眉头紧锁。
回朝叙职的张康国拍案冷笑道:“刘挚这帮言官,平日里弹劾章侍中时何等威风?如今辽使陈兵白沟索要百万岁币,他们倒缩在御史台里连个屁都不敢放!昨日王岩叟还在札子里咬文嚼字说什么‘章越资敌误国’,今日怎不见他写半句退敌之策?”
另一人道:“何止如此?连凉州大捷都能被他们说成‘侥幸所得’。照这般论调,霍去病封狼居胥怕是也要被弹劾个‘擅启边衅’!”
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旧党私下编排,说章侍中在河西‘养寇自重’……””
一名官员突然呛咳道:“荒唐!庆历时党项人屠掠环庆时,怎么不见他们跳出来。如今阿里骨虽说自立,但至少在河西与党项周旋,现在倒成了章公的罪过!”
他猛地将茶盏顿在案上:“要我说,这等言论才是真正的自毁长城!”
坐在角落里的官员幽幽叹息道:“诸君可还记得庆历旧事?范仲淹当年整顿军备,不也被骂作‘好大喜功’?如今这弹章……”他指了指茶楼外叫卖的小贩手中奏疏抄本,“与当年夏竦伪造的《朋党录》何异?”
片刻后,叫卖小贩也被开封府衙的人带走。
张康国冷笑道:“你们都没有说到点子上,我倒是听说太皇太后借章公之手除去蔡确,现在又卸磨杀驴了。”
“好个借刀杀人之计!”众官员们不由摇头。
正待这时一队驿卒快马驰过,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茶幌。众人倏然噤声,只听驿卒嘶喊:“雄州急报!辽骑突入拒马河!”
几人闻言失色。
张康国霍然起身指着街外道:“瞧瞧!这就是他们弹劾章公的下场!”
他抓起幞头狠狠掼在桌上,“真要等到辽军驻马黄河,这群人才知道。”
“咱们大宋的脊梁,从来都是章魏公这等的实干之臣撑起来的,而不是这些只作苍蝇嗡嗡声的御史。”
……
在外头弹章如雪,民间议论如潮之时,张茂则手捧诏书第二次抵至章府,得知章越在魏国府外新辟了一处菜园种田。
张茂则这一次抵至章府没有御前班直掩道,他也没有命章府下人通报。
身为内侍省都知的张茂则径直前往菜园,看见菜畦间弯腰松土的章越,但见对方布衣上沾着新泥,手指间还夹着半截刚拔出的野蒿。
左右正欲上前搭话。
张茂则伸手一摆,将圣旨交给左右,亲自走到菜畦旁恭恭敬敬地道:“魏公!”
章越抬起头失笑道:“是都知啊。恕我失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