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俨然是想应声,勉力开口,还没出声,却是一口血先呛了出来。
血一呛出,人也再稳不住身,如一截彻底失了生机的枯木向下倒去。
庄和初最后的意识,是暗暗攥了攥那扑过来抱住他的人的衣角,示意她不必担心。
再寻回意识,勉力睁开眼,已是置身一片朦胧的昏暗。
是在清晖院卧房的床榻上。
帐幔收在一旁,自床榻上撑身坐起来,一眼便能将内外看尽。
四下无人。
耳力所及也没有一丝人响。
天地俱寂。
仿佛世间空空荡荡,只有他一人。
太静了,静得好像还没全然清醒。
也不像是半梦半醒。
这一昏一醒尚在他掌控之内,便是意识暂失,也还没有到做梦而不自知的地步。
这更像是……濒死。
濒死就是如此,空空荡荡又混混沌沌,好像还在人间,又好像已与真实的人间隔着些什么看不见的屏障。
每一眨眼,眼前都比前一瞬更暗一重,更模糊一重。
好似有些什么在无可阻挡地流逝着。
这感觉并不陌生,他已经历过许多回,却是第一回自心底生出如此强烈的惧意。
他自负地应了那全心信任他的人许多事,阴差阳错间推着她一步步走到这皇城中最风口浪尖之地,就算此刻不得不离开,留她一人前行,也该与她好好叮嘱一番。
更不该那样为着一己私心而顾虑重重。
许多话早该与她说个明白,被她厌弃、被她怨憎也无妨,能让她踏着他的肩头站得更高一些,冲破障眼的迷雾,看清前路上一切的凶险,比什么都要紧。
已经太迟了吗?
答应她的事,他还有许多件没能办到。
也还没有好好地与她道个别。
一瞬间,无数冰冷的念头自四面八方的昏暗中涌上来,将他冻结在原地。
一团沉沉死寂之中,自意识可及的最远处隐隐响起一道脚步声,急匆匆地由远而近,在他回神前,已披着天地间仅存的一线余晖拨开门帘走进来。
千钟一进门,就见那醒来的人呆坐在床上,怔怔朝她看着。
一路走得着急,千钟有些气喘吁吁的,放下拎在手上的食盒,顾不得定一定喘息,疾走过去,在床榻边坐下来,伸手摸上那人汗涔涔的额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