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在质疑她的水准,又不像。
他这人确实有掌控一切的本事,只需要一个眼神,就能达成目的。
就像现在,谢青缦明知道他在激自己,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正正名——
哪怕一开始,她压根没打算卖弄。因为他一个眼神,她还是鬼使神差地,衔接了戏台上的调,为他唱了两句:
“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,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,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……”①
她声音很好听,细腻而婉转的水磨调,清风溯雪,灵泉漱玉一般,缠绵而柔曼。
“那荼蘼外烟丝醉软,那牡丹虽好,他春归怎占的先?”①
叶延生修长的手指微曲,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桌上。
待到尾音落下,他往后一靠,漫不经心地问道,“学的是张派唱法?也不完全像,你唱得比她还缠绵痴绝。”
“不敢跟张先生比拟。”谢青缦连连摆手,“我喜欢苏式中州韵,但不喜欢强行追求苏味,若行腔吐字太刻意,反倒失了最基本的音准,也失了昆腔本味。”
北昆壮阔音准,苏昆细腻柔丽,各有各的优势,但明代官话本就是南系官话,带点吴音特色,似乎更合理。
没指望他能听懂,她多少有些诧异。
毕竟叶延生杀伐气浓重,一身桀然匪意,强势到压迫人:
他像浸淫宦海多年的上位者,像战场厮杀历练过的利刃,唯独不太像能耐着性子听曲儿的雅客。
但细想也不奇怪。
大多衙内为了投长辈所好,什么都会学上两手、了解个七八分,方便回去表现。
就像他不信神佛,一样出现在寺庙里。
谢青缦低眸,转了转手里影青质地的兔毫盏,没再言语。
她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。
“咳咳——”
辛辣的液体入喉,像火烧一样,谢青缦刚喝下去就呛到了,掩着唇低了头。
不是茶,是白酒。
刚落座时,侍应生还特地提醒酒是送的,配菜用的,她一走神就给忘了。
叶延生想拦都没机会,眼见她呛得弯了腰,好笑地说了句“慢点”。
他轻拍了拍她后背,嗓音难得的温和,连眉眼间的凌厉和阴鸷感都淡了,“也不看看是什么,你就喝?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谢青缦手背抵在唇边,清冷的眸光含着一丝恼意,瞥向他,“不提醒我也就算了,你还说风凉话?”
“我哪儿来得及?”叶延生轻轻一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