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过世后,祖母自己也重病在床,行动不便。
曾经众星拱月的?老夫人,一朝变成了行动都需人搀扶的?病患。煊赫体面不再,只能听凭身边人摆弄。隐居在寿宁堂里,当年那样的?日子?,那么多的?宾客,竟无人先至后宅来拜一拜这位老夫人。
守了一辈子?的?体己,被儿孙做主处置,屋里陪伴了一生的心腹,不经问她?,私自便开库房。
她?早已无身为老夫人的?尊严,唯一能做的?,只有凭着“发脾气?”这唯一的?手段,发泄心中说不出的?苦闷。
最?终只落得个“不好伺候”、“难相与”、“脾气?坏”、“苛待子?孙”的?恶名。
当年的?祝琰依附着祖母而活。
祖母又?何尝不是,依附着她?活着?
只有这个京城远来的?二孙女,还肯听她?的?话,还畏惧着她?。肯事事迁就,肯时?时?陪伴。
祖母怕瞧见她?对?外?面的?世界流露出向往的?神色,因为没人比祖母更害怕她?会离开。
而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?时?候,祖母又?狠下心来,直接斩断她?心里的?不舍。
这一瞬祝琰终于明白,为什么她?只离开了一年,祖母就到了油尽灯枯的?地步。
在她?走?后,祖母身边,没有任何倚仗了。
也不再对?任何人,任何事,再有期待。
在她?时?而清醒的?那些瞬间,唯一还记得的?人,只有祝琰。
祝琰生命中委屈痛楚的?十年,是与祖母相互支撑相互依附一起艰难走?过的?十年。
祝琰站在帘后,默默擦干腮边的?泪痕,挤出一丝笑来,走?到炕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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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母走?得很安详。
那是个午后。
祖母枕在祝琰腿上?,最?后一次散开头发,任祝琰手里的?发梳穿过银丝。
她?捏紧袖角的?手轻轻垂落下来,袖中藏着的?细长盒子?掉在炕上?。
祝琰看见那根钗,是一只再简单不过的?抱头莲,金累丝座托,拱着一枚圆润的?南珠。
祖母怕连它也被人随意翻出来处置,所以贴身藏着吧?
余下还能攥在手里的?财产,也在神志尚还清醒的?时?候,悄悄托付祝振远带给了她?。
祝琰将钗插在鬓边,弯唇笑着道?:“您瞧我戴着,好不好看?”
可惜,这一生都听不见祖母赞她?,曾经往昔,以后将来,都听不见。
祝琰闭上?眼睛,弯身抱了抱祖母。
“祖母,来生琰儿再同您作伴,您说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