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琰瞥了眼外间,揉着额角低问:“二爷呢?”
“宋二爷被我们大爷喊到书房里瞧画儿去了。”
侍婢跪下来服侍她穿鞋,另一个取了新衣过来要?替她更换。水红色的绸缎绣着芍药牡丹,那?衣裙一看就是新做的,比照着她的身量尺寸,不知什么时候备下的。
祝琰摆摆手,示意?仍穿自己身上这?件,侍婢也不坚持,走过来替她抚平袖子和衣摆。
虽是年?节,毕竟宋淳之的丧期还不满一载,有些忌讳祝琰时刻注意?着,一直以来穿戴得都比较清素。
妆戴完毕,侍婢引着祝琰往戏楼那?边去。
同祝宅的戏台子不同,这?处的戏台三面环水,设在?蜿蜒迂回的桥廊正中,对面是个水榭,用围屏遮了半边,地上挖空做了露天的地龙,银丝炭里不知混着什么香,一靠近就有清新的香味扑面笼来。
几个年?轻的女眷正凑在?一处说笑?,有一搭没?一搭地瞧着台上的戏。
徐大奶奶见着祝琰,远远就朝她挥手,“听说你晌午酒多了,这?会儿好些?”
祝琰含笑?坐到空着的椅上,回身跟许氏和乔家两个姑娘打招呼。
祝瑜道:“乔翊安带着他们瞧画儿去了,才得的两幅三石散人的落雪图,花了两万多银子,叫宋三爷他们帮着掌掌眼,瞧是不是真迹。”
宋泽之在?名家丹青上头?有研究,乔翊安今日专程下帖子请了他来。
祝琰瞥了眼许氏,想到晌午洛平回报南棠里那?边的情况:“到第三日便有些熬不住,清早起?来就头?昏,从床里跌到地上,摔得手脚都青了。小芬姑娘央我来求,能不能请个郎中给她们姑娘瞧瞧。”
许氏跟乔家两个姑娘都熟稔,说说笑?笑?脸上带着悦色。徐大奶奶等人张罗着要?摸牌,乔姑娘等都凑上去瞧热闹,祝琰携了许氏的手,坐到朱栏边上说私话。
“泽之同我坦白了。”
许氏靠在?亭栏上,低声道,“他说,觉得很对不起?我,煎熬了这?段时间,不想再瞒着我。他说,是自己一时糊涂,跟我保证,从此后再不会犯这?样的错。”
“二嫂替我跟泽之出?面做恶人,是怕我被那?人言语伤及,也不愿我同泽之脸面有损,我心里是有数的。”
许氏垂眸瞧着结冰的湖面,幽幽道,“她不肯放手,我能理解。进过那?样的火坑,好不容易逃出?来,想抓住个温厚可靠的人,做下半生的倚靠……似乎无可厚非。泽之也有他的不得已?,我好像也不是不能原宥。我从来都知道他是什么性子,仁厚善良、古道热肠,原本这?些都不是错。可我还是会觉得受伤,觉得难过,觉得心里堵得慌。二嫂嫂,你说,是我太小心眼了吗?”
祝琰摇头?,抬手轻拍许氏的肩膀,“易地而处,换做是我,也一样会觉得不舒服。宝鸾,你别太强迫自己,没?人要?求你必须大肚必须容让。你生泽之的气,是理所?应当,这?不是小心眼,是他所?言所?行,没?能思虑你的立场。”
许氏垂低了脑袋,痛楚地抱住头?,“我也不想为此纠缠,他诚心求我原谅,向我赌咒发誓此生绝不再犯,我知道他是个好人,绝非故意?惹我伤心。可我实在?没?办法……我好像,再也没?办法毫无芥蒂的面对他了。甚至他所?说的每一个字,我都没?办法再说服自己相信……二嫂嫂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你能不能教教我,我到底该如何……?”
嬉闹的人群就在?左近,欢声笑?语掩盖住许氏孤绝的忧伤,祝琰不知该如何劝,她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拥着怀里痛楚不堪的姑娘。
她心底生出?几许柔软的枝芽,在?冬日最后一缕余晖中,茂盛开花,她不知为何,会怀有这?样一丝期冀。
她想守住眼前?的一切,守住身边所?有的人。用她可笑?而坚持的一点义气,为他们遮蔽阴雨。
正月初七的晚上,祝琰带着玉轩洛平等人出?了一趟门。
南棠里小院东边偏房里,潘柳儿得了信,苍白的脸上露出?几分惊喜之色,抬手拢了拢头?发,急忙催促着身边的人,“快,小芬,扶我过去。”
几日没?进水米,终日靠着大夫开的汤药维持,她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得倒。
小厅里祝琰坐在?位上,端着茶盏轻嗅那?茶香,无声地等着来人。
潘柳儿一进门就扑跪下去,泪水涟涟地道:“求奶奶赏奴一条活路。”
祝琰抬抬手,示意?左右将人扶起?,“你不曾承我的恩,我自然也不占便宜受你的理,潘姑娘请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