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什么时候张翠淑变了——
大概是宁宏斌也死了之后。
不到一年,他还没有满六岁,宁宏斌就因喝多了酒,在山上一脚踩空,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灌木丛刺穿,死不瞑目。
张翠淑本来就带着一个孩子,如今又成了寡妇,变得歇斯底里。
渐渐,村子里也兴起传言,说他是该死的丧门星。他的出生就让妈妈险些命丧产床,终于在五岁那年克死她,现在又克死了宁宏斌。
也许下一个就是张翠淑。
也许还会是宁遥。
在宁蓝后来的记忆里,张翠淑替代了宁宏斌。她的身影总与暴力和辱骂关联,宁蓝不记得挨过多少次打。
他麻木了,只是再也没有妈妈会用自己的后背替他挡住。
此刻时隔多年,宁蓝再次听张翠淑正常说话,竟有些惶恐。
“妈、妈妈……”他从喉咙里挤出称谓。
张翠淑这次没有就他叫出“妈妈”这个词发怒。
她继续帮宁蓝添柴烧水,火光跃动间,她的面容竟然显得格外平易近人。
“庄非衍那样的人,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呢?”张翠淑用尽毕生学识,向宁蓝编造出一个十分易于理解的比喻,“他是天上的云,你是地里的泥巴,那云彩很美啊,但是再美,也不会落到地上,会飘走的。”
宁蓝死死咬住唇,没说话。
张翠淑的表现反常,倒也让他收了几分令大脑停止思考的恐惧,能够去理解这句话。
是呀……是呀……
他早知道的,庄非衍一个月就会走了,他会被他留在这里,留在这个山野里荒冷的早春。
可是,没关系的。
没关系的……
一个月,也很好。至少有过呢……至少被疼过。宁蓝擅长自欺欺人,他想那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,就这样做一个月梦好了,他不会让人很烦……他会很乖。
张翠淑的声音夹在木柴爆裂声中:“而且,你命里带凶,克死了你爸妈,现在又要害他吗?”
张翠淑其实很早就知道是宁遥在散播宁蓝是扫把星的传言。
但她不觉得有问题,宁蓝难道不是扫把星吗?
这些年说辞持续得太久,连她自己也相信了,包括后来对宁蓝动辄打骂,不给他饭吃,不给他水喝,连允许宁蓝捡一床她和宁遥不要的被子都认为是自己大发慈悲——张翠淑觉得情有可原。
她只不过是为了避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