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油杰不敢开口,缓缓地挺直了腰板,手指微微动弹,将本来披着、稍大了一圈的外套向里扯了扯,似乎以求些许的安全感。
这点微不足道的动作好像让五条悟得到了什么许可一般,正在此刻,他突然冷不丁开口了,很难说他究竟是试图说服谁:“食色性也,性欲和食欲当然可能会互相转换。老子明白的,这很正常。”
太坏了,伪装玉藻前。你为什么不能死得安详一点?
五条悟的脑中也忍不住出现了这样的想法,他很刻意地将自己明显的视线移开了,但六眼的视角何其全面,他半点无法抽开对挚友本身的注意力——
这个家伙,虽然脸色变化得几乎可以开调色盘,但升温的身体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悲愤到红温,而是还有些更加难以言喻的震撼。
于是,偶尔不那么在乎旁人看法的六眼神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刚才第一时间的反应,似乎说错话了。
就算他没体验过那样普通人的生活,可他知道,对于这个年纪的其他男生来说,这算不得多大的事,还有可能常常与狐朋狗友在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比大小,甚至还有一起缩在小房间里互相帮助的情况,但是……
小杰同学,是一位脸皮尚未修炼得无懈可击的含蓄男子高中生。
他一般甚至不愿意和五条悟一起上厕所,也没有随便乱看别人的兴趣——那显然有悖于他的礼貌。在某些方面格外矜持自制的优等生骤然遭遇如此冒犯,难以反应也是情理之中。
无可奈何之下,五条悟只能幽幽地往回找补:“其实早晨也会有这种情况来着,也不是没有见过啦,很正常啊……”
夏油杰:“……”
你、你还挺有文化,国文和生物都挺好啊?
夏油杰被噎得想要当场昏迷,他的灵魂悲愤欲绝,善面与恶面的两只小狐已经纷纷倒地举白旗投降变成两条狐皮地毯,难以再给出任何建议。
轮不到它们嘀嘀咕咕后,好不容易找回些许神智的优等生只能自己做主。
夏油杰微微低下脑袋,嘴唇嗡动片刻,其中总算吐出些微如蚊蝇般的声音来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颤抖的两个字:“……出去。”
五条悟脚步微微一顿,他又深深地看了如今的挚友一眼。
优等生的言辞变得更加激烈了一些,略微大声地催促:“……滚出去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五条悟本想说点什么,却也忽的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,僵硬地点了点头。
向来如猫咪一般灵活的白发少年此刻真如被提住后脖颈的猫咪一般,老老实实僵直着同手同脚地退出去关上了门。
“咔哒。”门轻轻的合上,对方甚至足够体贴,竟然在外面拿钥匙给他锁了门,好像在嘲讽里面马失前蹄的优等生何其不够谨慎。
“砰!”沉闷的碰撞声响起,夏油杰弯下身去,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。
啊啊,果然还是就地人道毁灭好了。
恐怕得将夏油杰这一个体的所有痕迹从世界上全部抹除,才能彻底消解他此刻的怨念吧。
绝望的酷哥夏油杰趴在地上发出了无声的悲鸣。
……
五条悟浑身僵硬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,把自己整个人摔回了床上,脑袋闷进枕头当中。
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后,方才在有光处看到的一切景象却一遍一遍地在脑中不断回放起来,托六眼的福,不管哪里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尤其是那张脸——那绝非夏油杰平常的任何一张面孔。
虽然平常不够明显,但五条悟是真心实意地不愿轻慢自己的挚友的,只是在那一刻……
无论是气得发红的眼尾、还是因某种强忍某种激烈情绪而不受控制微微抽动着的鼻翼,甚至是从紧咬的牙关中隐约泄露出来的、细碎而急促的牙齿碰撞的哒哒声。
无比失态、无比崩溃的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