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南用相对简略的语言,告诉周永泰,波尔伯特是谁,他和他的组织,做过什么。
周永泰豁然开朗,为何罗南听到未来的机器人统治者将清洗自己人的监狱叫作“高棉营”时,会露出意味深长的讥讽表情。
“他看上去,不像恶魔啊。”周永泰盯着油画道。
虽然,画面中的波尔伯特并不显示正脸,只有一个靠在椅子上的背影,但那个身躯的细节,从平缓的肩膀、松弛的双手,到侧后方看去似乎微微抿起的嘴唇,再到撒在他身上的夕阳斜晖,都令画面有种和煦恬淡的氛围。
“那你看这个人。”罗南指向画面的右侧。
周永泰其实也注意到了油画中另一个角色——戴着眼镜、穿着衬衣与西裤的画师。
画师弓者腰,正给波尔伯特绘制肖像。
画师旁的窗外,则是模糊的人影与红雾。
“那不是雾,是血,”罗南淡淡道,“是被屠杀者的血。而这个画师,是唯一戴着眼镜却不被杀死的人,因为他画技高超,可以为伟大的统帅留下英武的肖像。但你看,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,他不知道,自己画完最后一笔,是不是也会被拉出去,成为一片血雾,因为他戴着眼镜。”
周永泰迷茫:“戴眼镜就会死吗?”
“因为在波尔伯特的认知中,戴眼镜的,就是知识分子,他仇恨他们,尤其是他的统治疆域内,那些有知识的人。”
周永泰沉默了。
他痛恨屠杀者,但又难以遏制地去想,其实这个什么波尔伯特,没有未来的机器人那么恐怖。
后者哪管你戴不戴眼镜,生物甄别仪确定了是活人,就切成碎片。
有恶魔之心的活人,很可怕。没有心、只接受指令的机器人,更可怕。
罗南见周永泰不说话,忽然意识到歉疚。
周永泰原本是来美术馆纾解焦虑的,但自己反倒向他输出了一顿负面情绪。
“阿泰,抱歉,我们换个展厅吧。这间展厅的收藏,大多数是东南亚历史中的一些悲伤或至暗的时刻。”
“好,听你的。”
二人换了几间展厅,看过诸如热带花卉、南洋风景等无关沉重现实题材的画作后,下到一楼的咖啡厅。
周永泰看几眼菜单,直截了当道:“这里太贵了,我请不起,我要攒钱去给我外祖父母。由你请的话,你现在也很穷。我们走吧,附近总有便宜的食阁。”
罗南笑了:“一碗十五新币的意面,还不至于吃穷我。主要是,我也想来这个咖啡厅怀旧,‘怀旧’的意思,你明白吗?”
周永泰摇头,这个华文词汇很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