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首辅从前强势,未必眾人皆想凌思思平安归来,更何况长时间的大海捞针,渐渐也有许多不平的声浪袭来,却都没有阻挡季紓寻人的脚步。
季紓沉默半晌,方才啟唇,缓缓开口道:「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」
他不论生死,皆要找到凌思思。
儘管眾人皆言,中了那一箭,又自崖上坠下,凶多吉少,可他始终相信,她定然还活着,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。
闻言,常瑶眸光闪烁,抿了抿唇,感叹:「在这宫里,所有人都忘记了,连她的名字也成了一种禁忌,彷彿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。只有我们还记得,记得思嬡她……是为了什么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的。」
「慎言。」季紓顿了一会儿,淡道:「找她,也是太子的意思。」
「靳尹找她,是因为东西还没找到。可季詹事你就敢说,你没有任何私心吗?」
季紓微愣,攥紧的手一僵。
「当局者迷,旁人却看得清楚,你对思嬡到底与旁人不同,也唯有你坚信她还活着,四处找寻她的下落……」常瑶语气一顿,近前一步,低声道:「你能骗得过旁人,可真能骗得过自己的心吗?人非草木,她虽在感情上迟钝了些,但思嬡对你……未必没有情面。」
情爱一事如清水之鱼,一目了然,当事人自己却看不穿。
常瑶后退一步,没有等他开口,给了他思考的空间,理了理衣袖,便又退回那克制又疏离的距离。
她仰头望着苍茫的天色,眸里浮现一抹淡淡的哀色,「这苍茫天地,风过无痕,可人生在世,总得留下痕跡。只要有人记得,她就不是一个人,也不会没有希望,至少在这里还有我们都相信……她还活着。」
季紓眼风微动,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头顶上一小块四方天幕。
常瑶已经离开了,四周无人,可他的心却因方才那句话而泛起涟漪,难以平息。
凌思思……
所有人都说他对她不一样,每一个人看到他都要说一样的话,就像是时时苛刻刻都在提醒他,他做出了如何错误的选择。
她是太子的女人、首辅的嫡女,更是一手画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,哪一个身份都足以将他远远隔开,如云泥之别,永不相交。
本就是站在不同对立面的人。
站在身为东宫詹事的角度,凌思思生死未卜,就算她真带着天河令,那也是随她一起没了,再造出一份假的,有常瑶的身份在,亦足以达到太子想要的效果;若是站在他的角度,她是创造出此处的人,没有了她,或许命运仍有变数,便不用再照着她的意志,导向唯一的归路。
没有了凌思思,对他百利而无一害。
可他为何却独排眾议,也要坚持找到她?
季紓默然地想着,既然已经知道一切,她身份特殊,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丢了性命;何况,常瑶说的没错,认真来说,他亦欠了她一个公道,找到她,亲自向她赔罪,或许近日来缠绵内心的纷乱与躁动便能平息下来。
她掌握着一切命运与变数的钥匙,待她比旁人上心些,也是他应当。
他一旦打定主意,便不再迟疑,若能将一切回归正道,叫他做个恶人又何妨?
思虑不过一会儿,只见一个侍从拿着封信,神色着急地朝他疾步而来,道:「季詹事,有消息了!」
季紓抬手接过信,并未多言,只是微一垂眉,那侍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。
季紓冷眼扫了一眼信上内容,眺望远方。
彼时天边墨云翻涌,疾风骤起,山雨将至,可他的身影却纹丝未动。
「山雨欲来风满楼……」他啟起薄唇,缓缓开口:「是时候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