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弟呢?」方晴姊清冷的反问打断我的话。
「那个……他昨天搬走了,没说搬去哪……我没有赶他,真的!」我心虚地加上解释。儿时──为数真的不多──欺负小媳妇时,方晴姊总是先跳出来替小媳妇撑腰。就拿那次玩小青蛙惹火小媳妇来说吧,连日见不到小媳妇就是因为方晴姊不让我进夏家大门一步,还拿扫帚出来赶人。遑论我后来单方面与夏日阳交恶的期间,方晴姊始终没给我好脸色看。
听见我的回答,方晴姊沉默几秒后叹了一口长气,「你在哪?找一天过来当面讲。」
我眼睛一眨,「明天可以,什么时候都行,我现在刚好没事。」方晴姊工作的地方在中部城市,从浪尾村搭客运去的话,车程约莫两个鐘头。
「那一起吃晚餐吧,我订好餐厅再传地点和时间给你。」
「没问题,那个……方晴姊,」我握紧手机,「……谢谢,我……」
──该说「我喜欢你弟弟」来强调真心吗?
大概是我扭捏的致谢逗乐了心情,方晴姊噗哧一声,「那明天这顿你请,毕竟姊姊我得浪费一个美好的週五夜来陪一个屁孩。」
结束电话,儘管关于夏日阳出了什么事还没个头绪,我悬着的心多少缓了些。
翌日下午,跟我妈谎称是去找朋友后,我便出门搭公车前往位在临镇的客运站。
夏日的夜来得慢,一路辗转抵达今晚与方晴姊会面的地点时已近七点,天色仍有馀光。
「阿纬!」方晴姊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「等很久了吗?」
由于每年过年都会见面,我和方晴姊还算熟,寒暄完便踏进这家她挑的法式餐厅。用餐时,在方晴姊刻意的引导下,对话大多围绕在美食和工作牢骚中,直到甜点上桌
。
「……那次受伤之后,阳阳就出现视力模糊和夜盲的症状。」
一时没跟上这骤变的话锋,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。
方晴姊的手指轻轻敲着注有红酒的高脚杯,用一双锐利的眼神看着我,像在等我自行参透何谓「那次受伤」。
登时,我的脑中如同在跑走马灯般掠过无数个小媳妇伤心难过的片段,可最终却被一团照亮夜空的赤红火焰垄罩。那其中,有抹晦暗的身影,以及一道闪于其身后的急速拋物线,继之一声噁心的巨响──磅。
我用力滚了下喉结,不知怎地害怕起方晴姊的注视。
「……经过一连串检查,医生发现阳阳有一种罕见的视神经基因异常,通常不会產生太大影响,除非受到外部压力激活。」吃美食时的欢快神色不见了,方晴姊沉着一张脸说道。
双手微微发起颤,于是我赶紧收到大腿上,一句话也附和不了,脑中驀地闪过先前在夏日阳房间撞见的视讯对话,那位白袍女性应该不是学校教授,而是医师。
「那个活起来的异常基因不光影响了视神经,还影响了视网膜,医生说阳阳视网膜内的感光细胞在退化,」方晴姊举杯喝了口红酒,「结果呢,就是形成视网膜色素病变的症状,目前没有方法可以逆转……你知道什么是视网膜色素病变吗?」她询问,见我摇头便放下酒杯立起对立的两掌,接着慢慢将掌心往中央靠合,「他的视野会渐渐变窄,原先看到的世界就像这样一步步被黑暗吞噬,广角变成一条缝、圆点,到最后消失不见。」
啪一声,她的两掌贴在一块。
随着那合掌的啪声,世界凝结了,我呼吸不到空气,只晓得胸口好涨好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