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到梦,裴彧眸色略沉。
昨夜梦中混沌幽暗,从前之事纷飞乱绕,他从未有过感触这样明确而又真实的梦境,比先前的数次,还要真切。
梦很长,亦很深。
他梦到或许可以被称作前世的幻境。
她落水以后,颇有些郁郁寡欢,并未去围场。
周觅柔因着多番靠近他,被送回了宫。
月余,她自尽在东宫。
裴彧知晓,这是庄家对他插手幽州军务的一次围攻,周觅柔死得蹊跷,身上出现了被责罚过的伤痕,可未及细查,太后便令人将她下葬,并谴责于他。
与昨日相差无几的话术,裴彧受了刑,回到东宫。
他睡在广明殿,不知过了多久,一道熟悉的清浅香气靠近了他。几乎在她靠近的瞬间,裴彧就睁开了双眼,看向她含泪的眼眸。
“殿下,”她声音发颤:“人命,就如此微贱么?”
裴彧知道,她为了周觅柔做过努力,然而一切都那么徒劳无功。
或许是夜色幽深,裴彧不欲再见她落泪。他紧紧拉住她的胳膊,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,舐去了酸涩的泪滴。
那夜很长,他顾不得身上的伤,只愿紧拥着怀中的人低低吮吻,他低着嗓音,讲了许多事。
从没给他留下过多少记忆的娄家,到荒芜少有人烟的西山行宫,再到那个全族覆灭,凄惨自尽的母后。
裴彧按着她发抖的背脊,“人命是不值钱的,值钱的是权力,是兵马粮草,是百姓口中的声望。”
说到最后,他几乎分不清这话究竟是说与她,还是说与他自己的了。
他死死拥着她,任由身上的血液染湿两人的衣衫,仍不放手。
“人命或许微贱,但死去的人不会白死。孤不想要这天下,只想要该死之人血债血偿……蕴之,你可害怕?”
他想,自然是怕的。
于是他学着早逝的母亲那样,轻拍着她的背脊,让她躺在自己身侧。
“……往后,都会好的。”
那夜之后,一切都按照着他预想中的模样朝前行进。
一年、两年。
那个曾与他有了隔阂,少有笑颜的女子亦渐渐软化,他得了空闲,学着齐王讨好齐王妃的法子,真逗得她露出了许多笑意。再往后,她也会道:“从前之事都过去了,殿下,妾身想与你好好过。”
两情缱绻,恩爱胜于往昔。
他也终于尝到了几分情爱的滋味。比想象中,甘美万千。
直到第三年的八月,盛夏,暴雨如注。
……
大梦一场,醒来,恍如隔世。
裴彧静静地看着她,沉默良久,并未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