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景笑了,“你倒是谨慎。”
“这都是下官的肺腑之言。”
“罢了,这事也没指望你坦白开口,叫你来其实是为另外一事。”
“陛下请说——”
“太子也是到了该立太子妃的时候,京中二十余位适龄的世家贵女,皇后想立孟国公孙女为太子妃,太子想将此事往后拖延,你说,朕该要如何抉择?”
嵇临奚先是心中一喜,而后眼珠子轻轻动了动,察觉到这份言外之意。
这事何至于问他?皇帝不应该自己心中有数吗?
他是十分擅长从一些旁枝末节里推测出本意的人啊,一番揣测,就明白皇帝此次召他进宫的意思——是想看太子到底信任他到什么程度,他与太子之间是何种亲近,同时也是如之前一样试探自己到底向着谁,在为谁办事,更是借自己来看太子与皇后是否真的有决裂迹象。
“这……”他微微皱起眉来,略有为难,又很快下定决心的姿态说,“太子那里因为这件事和皇后娘娘闹得很僵,下官也被牵连了进去,凭心而论,立孟国公孙女为太子妃对太子确实是莫大助力——”顿了顿,他偷偷看了皇帝的脸色,继续说说那些违心之言:“若能将孟国公孙女安排给太子做太子妃,皇后娘娘那里兴许就会对太子殿下消气,太子也在犹豫要不要接受,只太子到底是储君,怎可事事都听皇后娘娘的话……”
他话就说到这里了,有的话不必说得太明白,半遮半掩才最有效。
楚景沉吟片刻,忽然笑了,拍了拍他的手臂,咳嗽了几声后,开口夸奖道:“有嵇爱卿这样的人才辅佐太子,朕也就放心了。”
“回去好好休息吧。”
于敬年走了上来,从嵇临奚手中接过皇帝。
“臣告退。”
嵇临奚跪地行了一个礼,扶着膝盖从地上起来时,紫色的三品朝服在他身上,显得他身形挺拔,又不失文臣的几分弱色。
离开勤政殿,他回头看一眼夜色下看着威严却已经透着腐朽气息的宫殿,视线满是冰冷,在太监的带领下朝宫外走去,漫漫宫道,他侧头去看连绵起伏的宫墙,看到不远处的东宫时,脚步顿了顿,眼神一下变得温柔起来。
他多想自己能魂魄离体,这样就能飞到东宫里去,裹在太子身上亦步亦趋看太子在做什么,以全心中万般想念。
“大人,你在看什么呢?”
耳边传来关切讨好的询问声。
嵇临奚回头,“看月亮,今夜月亮真美。”
太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确实看到一轮圆月,笑着接话,“可不是,难得见这么圆这么明亮的月亮。”
夜风吹拂,卷起宫道的花树,淡黄的花瓣从嵇临奚眼前飘过,他伸手一抓,就这么抓在掌心中。
如今太子与皇后扮演母子决裂,必然要真的“决裂”,而这份“决裂”只会越演越烈,不知何时才能终止。
此时此刻,皇后那里必然是十分担心太子的,他始终忘记不了自己躲藏在柜子里那日,皇后为太子哭得十分伤心,太子柔声安抚的模样。
他是想尽办法想爬太子床榻超越沈闻致的人呀,眼下机会送到眼前,又怎么会放任它离去。此举不仅能得皇后欢心,更能让太子知道他嵇临奚才是最贴心之人,还能借此搅弄风云。
隐在黑暗中的嘴角,勾起势在必得的弧度,又满是轻蔑。
沈闻致,就算成了太子身边亲近臣子又如何,你也不过是一个詹事府少薄,如何能比得过我?
我嵇临奚才是对他最不可或缺的人——
……
皇帝回宫后主持了一段时间的朝政,就称病在紫宸殿中休养,着王相与明王分理庶政,太子监国,楚郁任过一段时日的京兆府尹,后皇帝去了承暑山庄避暑,他又接手朝事代理朝政,如今监国是十分得心应手,俨然与继位天子无异。
朝堂之上,明王避其锋芒,王相也只做自己分内之事,虽与太子依旧时常发生政事上的摩擦,但并不咄咄逼人,一众之前大肆敛财的官员也夹起尾巴做人,行事小心翼翼怕落了太子把柄。